437.輪戰

437.輪戰（上）

很大一部分人有上朝病，但不代表是真的關心政治。就比如水果店的老闆，一邊誇著一帶一路給店裡帶來多少稀罕的國外水果，一邊朝叔嫂倆推薦某南美洲國家的藍莓，還貴的要死。

分不清一帶一路和環太平洋也就算了，可你把鄰居縣出產的獼猴桃貼上大洋洲某國的標籤真的好嗎？虧得第五名畢業的農業大學有示範基地，對這玩意的辨識度還是有的。就看著一老爺們六塊錢一個竟買了兩大箱，劉秀娟都倒牙，城裡人傻錢多啊。不過看著許多見都沒見過的果子，也稀奇的不得了。

一帶一路的西瓜給孫婷捎倆，季節不對，肯定難吃，將就吧。至於稀罕的德令哈雪線葡萄，賣這麼多年水果都沒聽過有這個東西；但架不住水果店老闆有創意，賣不出去的紅提子取出來，換個新袋子，油彩筆寫上『德令哈七號』，一個新品種就此誕生。

別說，字寫的還行，像個有文化的；可這事乾的太有江湖氣息了。各人有各人的道理，看著年輕兩口子開豪車來的，挑挑揀揀的樣子還是個內行，這樣挑嘴的有錢人是肯定不會吃皮韌肉糙的提子的，無非過年擺個果盤圖好看。提子耐放，初一放到初五沒問題，皺了就扔，水果不一定是拿來吃的，咱賣的是觀賞價值。

放在一般人，聽到這麼缺德的道理肯定是要打人的，卻把第五名給打動了。看似角度刁鑽，其實和養觀賞魚一個道理嘛，這麼一想反倒心悅誠服了，來一箱。

知己啊，水果店老闆見推銷方式獲得年輕大款首肯，馬上就問要不要來點更具觀賞性的火參果？貴點不算啥，關鍵比黃瓜還難吃，但花哨耐放，正月十五之前肯定不會壞！

劉秀泉看著後備箱里一大堆，覺得華而不實糟蹋錢。但第五名的思路顯然不在花銷上，隱約有了個想法。給嫂子解釋國情不同，消費理念就有偏差。咱們是實用主義至上，水果講究口感；歐美這些進口水果賣的就是美觀耐放，真要說吃起來那絕對難以下咽。遞給劉秀娟個俊秀的美國青蛇果嘗嘗。果然，皮厚肉粗，味同嚼蠟；但不妨礙人家賣高價。

「崇洋媚外嘛！」儘管有些浪費，但劉秀娟還是開了車窗給蛇果扔了橋下，就這味道，李大亮都不一定吃呢。「還是洛川蘋果好吃。名名，你說咋就不種既好看又好吃的果子呢？」

這個問題也困擾生技界多年了。好看和好吃各自取留的母本不同，想左右逢源也不是不行，成本高到嚇人，還得冒著違反自然界規律被道德鞭笞的危險，根本不適合推廣。但是……也許可以把嫂子的建議用在別的地方。

一晃神，車就來到國道口。好不容易進趟城，就問嫂子要不要調頭回去轉轉大商場。這會兒正人擠人的時間，可熱鬧了。

愛不愛熱鬧，這得看心情。好不容易和小叔子獨處，就是讓人踩死也認了。挎著胳膊走在一起，心裡就高興的不行。那些年根貌似打折其實漲價的商品也變的順眼了。買買買是一種比宗教還可怕的洗腦方式，結賬時才發覺該買的東西一樣沒拿，不該買的滿滿堂堂。便又衝進去胡挑了一堆，就這還差點把小錢叮囑的東西忘了。

「這兩天你少惹小錢，」昨天看到小錢扔椅子砸人狂霸的一面，挑女性用品的時候劉秀娟馬上理解了，及時提醒小叔子不宜和生理期的女性正面衝突。「月底也別惹我。」

第五名恍然大悟。怪不得自己有月底恐懼症，每到下旬人就忐忑不安，本以為是自己有心理上的障礙，這下找到根源了。鬆了口氣，原來不是自己有病啊。

見小叔子還拿了一包還愣愣的看說明呢，趕緊搶下來，「別在這站，去那邊試吃火腿腸去。」

這邊站了幾個試吃的男士，都在等自家的女士購買私人用品，一人一個牙籤還傻獃獃的互相對視。這邊領走一個，那邊領走一個，等劉秀娟來領第五名的時候，整個人都感覺有點吃撐了。

「咋這麼長時間嘛。」第五名面子薄，不好意思猛吃，只好吃著買著。導購開心了，凡滯銷的都切一點讓這傻孩子嘗，業績喜人。

看推車裡全都是各種難吃的火腿腸，劉秀娟才不管這些，一根不剩的全給擺了回去，一邊說家裡灌了幾十斤好香腸，一邊拉著人走了。導購就沮喪的揪心，就覺得婚後的男人根本不配當上帝對待！

鎮委書記也挺沮喪，本以為是個什麼好產業，喜沖沖跑來見小錢，一聽是種草就開始頭大。這和自己之前的想法完全不同，本以為是趁著飼料廠拉動下各村的農產品，可草算啥？

「也算農產品。」小錢翻出幾項條例指給鎮委書記看，「地方特色農產品。」

鎮委書記沒想到小錢把這幾年的政策文件都編號歸類了，有些邊邊角角比較晦澀的地方也用自己的理解給予標註。雖不認可草這種產業，但這嚴謹的工作習慣是非常欣賞的。

草有草的好處，飼料廠不但需要草籽，有些草還能做成草粉納入飼料原料，從上到下沒一點浪費的。小錢試圖解釋其中的好處，但書記仍是難以接受。

「錢老師，咱們最好還是在現有的農作物里想辦法。」書記也是山村的出身，明白引入一項新作物的難度，這不光需要花時間溝通宣傳，群眾還不一定認可。

小錢就覺得鄉鎮幹部太保守，試著從市場方面去解釋，說得頭頭是道，書記頻頻點頭，可臨了仍舊反對。這就惹人生氣了，明明反對，你一個勁點頭死啊，這還讓人咋溝通？本以為這書記是個能接受新事物的人，沒想到比第五名還死性！

了斷大師進來送熱水，聽了倆人的對話就知道小錢犯了個嚴重的錯誤，不是技術原因，而是不懂農村的生態環境。眼光再長遠，願景再美妙，都不可能說服基層幹部去顛覆傳統種植習慣。幾十上百年麥、米、豆、蔬，忽然改種草了，萬一出事那可是人間慘劇，沒人能付得起這責任。

尤其前些年不少鄉鎮都被所謂的快速致富欺騙過，農民花了錢買了種子和技術，可收穫時說好的收購商全沒影了。一年的辛苦全白費，還搭上本錢，都有自殺的。若平時，大師也就提醒小錢了，可一早聽老伍說錢家兄妹可能和玉立公司有矛盾的事，立刻選邊站了，睿智的選擇了沉默。

這邊氣氛有些僵住了，鎮委書記喜歡小錢的眼光和學識，不忍心再反對，只說等年後鎮委開會商量來安撫。這就要了小錢的命了，自己可是當著第五名和伍家溝村委誇下兩天解決的海口。現在辦砸了，就算第五名想留下自己，往後還有啥臉面和孫婷駁火？

就在小錢遊說無果，另闢措辭之際，老伍和老胡推了好大兩筐栗子到了寺里。要給田專家炒栗子燉雞，田黃不可一世的笑聲和伍、胡兩人馬屁諂媚交織一起。就控制不住情緒，拉開門，當著鎮委書記的面就對著田黃和伍、胡開火了，那語速直秒Rap God。

見到女版的姆爺，抱著幾箱水果進來的第五名感覺三生有幸。劉秀娟率先隱匿在樹後，第五名剛要躲，被眼尖的老胡瞧見，抓住胳膊拉過來。指了指小錢，意思你好好管管你女朋友！這才看到鎮委書記也在，就明白雙方可能沒談好。

冷艷博學的形象就這麼破功了，清醒過來的小錢也挺尷尬。田黃雖然是受害者，但能讓小錢在眾人面前原形畢露，心裡都樂開了花。錢哥就躲了屋裡沒敢出來。馬占山倒是挺興奮，覺得這位錢姑娘的脾氣由勝孫婷，十分迷人。扇叔青嬸別提多幸福了，就覺得選伍家溝旅行過年是人生最正確的選擇，長見識，開眼界，看他人不幸，享幸福人生。鎮委書記老到的擺了擺手，和氣的朝周圍解釋，意思是過年忙，難免火氣大，自己年後再來。

年後來會死人。第五名趕緊把水果交給伍魁首，客氣挽留鎮委書記。解釋因為飼料廠代工的單子太多，怕完不成訂單才著急上火。給小錢個眼色後，嚴肅的批評幾句，又把鎮委書記請回屋裡。

了斷大師知道細節，趁第五名出來拿果盤的時機趕緊提醒小錢剛剛犯的錯誤。這也提醒了第五名，農村有農村的觀念，用什麼方式說服書記很重要，稍微一尋思，把院里支鍋炒栗子的老伍和老胡都叫了過來，並讓了斷大師一同進來參加討論。

這一下就成了三方座談。投資商一撥，村委一撥，鎮委書記作為最高領導被讓到首席。第五名一邊叫過嫂子煙、茶準備一下，一邊喊伍魁首把投影接好，自己則麻利打開筆記本連上投影，將之前總結的飼料方面資料整理一下。一切準備就緒，錢哥、田黃、野兩口加外賓作為旁聽，本來寬敞的居士房裡就滿了。

「這太正式了吧，」鎮委書記感覺有點不適，小錢沒說服自己，男朋友接著來，不太喜歡被強迫的感覺。

胡支書倒是挺熟悉，有點像當年老山前線輪戰練兵的感覺。顧名思義，全國各地排隊干對方。